普利策奖得主张大卫:“每写一篇报道我都很紧张”

新闻实验室 2013-04-27

「这里是方可成的新闻实验室,微信公众账号newslab


§本文首发于2013427,这是新闻实验室的第18篇文章

§本文归属栏目:#显微镜#(详细介绍国内外可资借鉴的模式与案例)

 

 

  【导言】首先要向各位关注“新闻实验室”的朋友们说声抱歉。最近一周,我辗转几地,没能得闲更新文章。目前我正在香港中文大学访问,过几天会带来一些来自香港的实验案例。

  今天推送的这篇文章,是由新浪微博网友@草蟲一鳴 翻译并提供给“新闻实验室”发表的。今年的普利策新闻奖国际报道奖颁给了纽约时报记者张大卫(David Barboza),因为他做了一篇与中国有关的重量级报道——至于具体是哪篇,还要请读者自己去寻找。从以下这则访谈中,我们可以对张大卫的从业历程及职业态度了解一二。

  文章作者Kwanwoo Jun也是记者,现供职于华尔街日报。这篇访谈首发于2011117日,当时Kwanwoo Jun正供职于独立媒体机构AFP

  ——实验室主人 方可成

 

作者:Kwanwoo Jun

翻译:@草蟲一鳴

 

张大卫(David Barboza),45岁,纽约时报的记者,担任上海分社社长。他闪耀的职业道路让年轻有志的新闻工作者渴望不已:在纽约时报实习,然后转正,成为记者。

 

2004年起,张大卫驻站上海。在2005年,他赢得了杰拉尔德罗卜限时写作新闻奖(Gerald Loeb Award for Deadline Writing),2008年获得了纳撒尼尔纳什新闻奖(Nathaniel Nash Award)。两个都是商业报道的大奖。

 

张大卫出生在马萨诸塞州的贝德福德(Bedford)。胸怀大志的他,凭着勤奋与运气,到了纽约时报实习。从19851986年,他在波士顿大学的学生报纸工作。在这期间,他曾就校方损毁马丁·路德·金的学术论文展开调查性报道。因为这篇报道,纽约时报注意到了他,很快和他进行采访,继而为他提供在波士顿分社的实习岗位,实习期从19861987年。

 

张大卫在波士顿大学念本科,研究生阶段在耶鲁大学,修读专业均为历史学。他在纽约时报以研究助理的身份工作了6年,一直到1996年。一年后,他成为了记者团队的一员。

 

虽然已经在纽约时报辉煌地从事新闻工作21年,为了不在报道中犯下一个错误,大卫依然紧张地生活着。最近他到纽约商务出行,在曼哈顿的库柏广场(Cooper Square)接受了我数以时计的采访。采访中他谈到:“每写一篇报道我都很紧张。”“一篇报道有一个错误,就不是好报道。如果有两处改正,那我就有大麻烦了。如果一年中我的报道有四处改正,那就是一场灾难。”

 

大卫称纽约时报依然保持着不容妥协的高质量出版标准。“我在纽约时报工作的第一年里,有件令我吃惊的事。我和编辑一起开会,看着他们互相打起来——不是说真的打了起来,而是他们互相提问非常激烈。”

 

大卫说,他在工作中投入了无数心血。“我的工作方法是竭心尽力做研究,思考有什么意义,然后写出提纲。”他说。“在我写一篇报道前,这样的工作我要做上30次。所以说,我的工作方法是折磨。必不可少的折磨。”

 

他说道,自己常常要离开忙碌的办公室,到附近的星巴克咖啡厅更专心地写报道。“如果我在写特写报道,或者在写一个重要的报道,那我就会在星巴克。”他笑着说道。“每一个新闻工作者都有自己的一套工作方法,而这就是我的。”

 

他还表示自己在时报还有追求的目标。“曾经我的目标是在纽约时报工作,”大卫说道。“而我现在的目标是成为纽约时报其中一位最好的记者。”

 

大卫在纽约时报的芝加哥驻站担任了5年的中西部商业记者,报道过安然公司(Enron)的丑闻。2004年,他被派到上海当记者。

 

2005年,大卫和四名同事写了关于中国跨国公司联想收购IBM个人电脑业务的报道。他的记者团队获得了2005年的杰拉尔德罗卜截稿写作新闻奖。

 

张大卫曾在对一家涉嫌制造污染玩具的中国工厂采写新闻时,被工厂的工作人员扣作人质,长达9小时。就在释放不久后,2007624日,他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,写道:“作为一个在中国驻站的美国记者,我知道总是很有可能,在某个时候,我会因为寻求报道内容被扣押。”“只是,我从未想过会被一家玩具工厂扣押。”

 

在大卫2008年获得纳撒尼尔纳什新闻奖之际,报纸《纽约观察者》(New York Observer)描述他“以一种极少外国记者可以做到的方式,把自己沉浸在中国文化中,去捕捉当今中国的复杂。”他的妻子是中国人,叫做张琳(Lynn Zhang)。

 

在我下面这篇电子邮件的采访稿里,大卫回应他非常享受在上海的工作。“所以就这么说吧,在中国游玩,说汉语,从采访农民工到采访执行总裁,都是非常美妙难忘的经历。”他说。“开始了解另一个世界,另一种颇为独特的文化。”

 

问:请说说你是如何开始新闻工作?

答:爸爸有一台小小的打印机,然后我让他给我买了一台打字机。在我念初中高中的时候,我用打字机写体育新闻,然后编成一本杂志。那就是我在新闻领域的半个开端了。之后上大学,我开始读很多非体育类的书。我想,“你懂体育新闻。接着做体育新闻也很好。但是我想做一些真的重要的事情。我不想只是跟着运动员,写写东西。”于是我开始读政治,读历史,如此等等。我开始了解非体育类的新闻。在波士顿大学,我是学生报的其中一个编辑。我还就我的母校是如何损坏马丁·路德·金的论文写了调查性报道。纽约时报发现了那篇报道,波士顿环球报也发现了。一周后,纽约时报说“我们希望你到我们这无薪实习。实习地点在波士顿分社,剪剪报纸。”我说“好啊。”然后我整个夏天的周末就在波士顿分社工作了。

 

问:新闻改变了你吗?

答:新闻让我客观公正,深思熟虑。它教会我质疑,让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更多东西。

 

问:告诉我你在纽约时报的工作?

答:记者是有权力,但编辑和高级编辑有最终决定权。不像其他报社或通讯社,纽约时报的文章编辑得很厉害,有一组人会把整篇报道看完。如果是封面报道,编辑人员会非常小心。如果你可以写出封面报道,或者你想写一篇,他们会重写文章的部分内容。你不可以说“我不同意你。”我在纽约时报工作的第一年里,有件令我吃惊的事。我和编辑一起开会,看着他们互相打起来——不是说真的打了起来,而是他们互相提问非常激烈。我甚至都没有考虑过那些问题。即便我已经在纽约时报干了20多年,我还是会对编辑和记者的素质、编辑提问的质量感到惊讶。

   在我的职业生涯里,我差不多为纽约时报写了1 200篇报道,或许更多。每写一篇报道我都很紧张。一篇报道有一个错误,就不是好报道。如果有两处改正,那我就有大麻烦了。如果一年中我的报道有四处改正,那就是一场灾难。当写报道的时候我会很小心。我会回过头来,试着看看这些名字是不是都对。犯错是很容易的事。所以,你要保持警觉,更正每一篇报道,甚至在1520年后的今天。

 

问:你通常在哪里得到报道的灵感?

答:看报纸、杂志、电视节目,从朋友身上,以及吃饭的时候,我得到了百多个报道的灵感。我的麻烦在于怎样把想法写出来。只要你身处新闻行业,你会习惯性地收集报道的灵感。无论你在哪里,你都想提问,想知道些事情。报道的灵感在于提问。报道灵感中的创意就在于问出人们一般不会提出的问题。

 

问:你是怎么组织报道的?

答:我拿出文件夹,和人们采访,给人打电话,记笔记,接着尤其要去做大量的调查。然后我会把所有事情过一遍,所有的笔记,所有的东西。接着写报道的提纲——主题是什么,文章是关于什么的,我可以利用什么,最佳的引用是什么。这样有了所有的主题,接着开始思考。或者我就是按照这个顺序整理的。接下来,我会去星巴克。我有一本方便携带的笔记本,然后开始手写报道。如果我在写特写报道,或者在写一个重要的报道,那我就会在星巴克。每一个新闻工作者都有自己的一套工作方法,而这就是我的。最近我都是这样工作的,进展挺好。

   构思出报道是困难的。我想要能用两句话,就告诉你这篇报道的涵义。如果我不能,那我还没理解这个报道。这篇文章的实质是什么?所有事情都会随实质而显现。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,我们真的需要理解报道的结构。即便我已经在纽约时报工作了20年,我还是会挑选我喜欢的文章,剪下来放到我的佳作收藏夹里,然后剖析它们。这是我的工作方法。竭心尽力做研究,思考有什么意义,然后写出提纲。在我写一篇报道前,这样的工作我要做上30次。所以说,我的工作方法是折磨。必不可少的折磨。

 

问:在你的职业中,你最自豪的是什么?为什么?

答:我最自豪的是能为纽约时报做好工作。在大学,我就想要到纽约时报工作。而如今我在时报工作,还担任上海分社的社长。我对学习感兴趣。学习这个世界,写下这个世界,这就是我所做的事情。

 

问:工作中有什么难忘的经历?

答:这很难回答,就像在问我的生命中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。所以就这么说吧,在中国游玩,说汉语,从采访农民工到采访执行总裁,都是非常美妙难忘的经历。开始了解另一个世界,另一种颇为独特的文化。

 

问:能不能给有志的青年新闻工作者一些建议?

答:追随热情,学习佳作,不要担心工作,只要越做越好。只要你专注坚定,好事总会发生。

 

问:这些年美国的新闻工作室有什么变化吗?如何变化?是更好了还是更糟了?

答:当然美国的新闻工作室变了。在纽约时报,基本上我们还是在做同样的事情,但我们也为多媒体、广播台、电视等等作出贡献。可能比起20年前,现在的工作室有了更多的女性。但基本上我们还是采用相同的准则。网络和快节奏让一些老记者更早退休,所以记者可能更年轻了。

 

问:你怎么看待今天美国新闻行业的处境?

答:我认为新闻业的处境反映出了美国的情况。新闻机构有着庞大的实力,特别是纽约时报、纽约客、华尔街日报等等,但是人们似乎更少阅读了。而这很麻烦。我想电视新闻业普遍要比20年前糟糕,而纸媒情况复杂——有些变得更好,有的处境变差。不过,今天最好的新闻记者,和我们以前见过的,还是一样好。

 

问:你认为美国新闻业的未来如何?

答:美国新闻业的前景依然明朗,因为人们对知识和信息有渴求,他们想理解世界,他们需要情境,需要有人帮他们让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变得有意义——他们说的,情境为王(content is king)——所以美国的新闻业将会繁盛。但是我们需要为想出传递信息的新方式做好准备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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