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特阿拉伯籍记者、《华盛顿邮报》专栏作家贾马尔·卡舒吉（Jamal Khashoggi）失踪已经超过半个月了。10月2日，他为了领取与土耳其女友结婚所需要的材料，进入了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，此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。

人们普遍认为，卡舒吉是被沙特政府暗杀的。他是活跃的异见分子，对沙特王室，尤其是对去年成为新王储的穆罕默德·本·萨勒曼有不少批评。

卡舒吉失踪的消息，这段时间持续占据全球媒体的重要版面。《华盛顿邮报》更是于10月5日在专栏版面本应刊发卡舒吉文章的位置以开天窗的形式表达抗议。

这个消息也让不少人感叹：当记者真危险啊！做一个批评者需要承担好大的代价！

是，这份职业的确需要一定的勇气，要承担一定的风险。不过，它可能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危险，特别是在中国。

全球至少有两大组织在统计记者的非正常死亡情况。一个是国际记者联盟（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Journalists），另一个是保护记者协会（Committee to Protect Journalists）。在它们的网站上，都可以找到90年代至今的详细数据。

根据保护记者协会的统计（https://cpj.org/data/killed/），从1992至今，全球共有1323名记者在工作中非正常死亡。

在这1323名记者中，有299人死于战争交火，170人死于危险报道任务，848人死于谋杀。

从地区分布来看，最危险的国家有两种。一是战地，例如伊拉克、阿富汗、叙利亚、索马里；二是暗杀流行、黑帮势力强大的国家，例如菲律宾、墨西哥、俄罗斯。

保护记者协会特别指出：在菲律宾等国，大部分针对记者的谋杀案，最后都没有任何人被定罪，这使得暗杀者更加有恃无恐。

比起这些国家，中国记者面临生命威胁的情况是很少的。在保护记者协会收集的26年数据中，只有两位中国记者，分别是《台州晚报》的吴湘胡和《各界导报》的冯钊侠。

中国记者较少面临人身安全威胁，可能有多方面的原因：既和中国整体的治安状况有关，也与中国媒体（至少是传统媒体）依然是镶嵌在整个体制之中有关。

那么，为什么记者这个职业会给人一种不安全的印象呢？我想，有一个原因是：每当有记者被打、被杀的事件发生，舆论总是会在第一时间给予极大的关注。这既是因为媒体自身掌握了话语资源，也是因为记者这种职业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道义的责任，因此也会更多地得到公众的道义支持。

例如这次沙特记者卡舒吉失踪，一人的生命牵动了全球舆论的关注，乃至可能会改变国际局势。美国多位国会议员对沙特王储进行了激烈谴责。芝加哥国际事务学会的资深研究员Nabeel Khoury说，这起事件将完全毁掉王储身为改革者的形象。今后，只有接受沙特政府金援的个人和机构才会继续支持王储。

在国际关系中，从来都是利益和道义共存。美国在与沙特打交道的过程中，已经为了利益而在道义上做了很多妥协，但这并不意味着道义就无足轻重了——每一任美国总统，都要在与沙特王室谈笑风生的同时面对道义上的批评，他们在决策中也不可能对此毫无顾忌。

也正是道义的力量，为记者这一职业提供了保护。当人们知道，一位记者被谋杀会引发全球的关注和谴责，伸向记者的黑手就不会肆无忌惮。

过去几年中，我听不少年轻人说，自己原本想做记者，但家人坚决反对，因为他们认为这个职业太危险了。这种情况在女生身上尤为多见。

其实，就像本文中所展示的数字所说明的：在中国，记者并不是一个危险的职业。当然，这不是说记者的工作环境不需要改善。就像我之前的文章里提到的，记者可能会面临骚扰、人身攻击，工作压力也比较大。但这绝不是一份会让你缺胳膊少腿、乃至丢掉性命的工作。如果因为这样小的风险而牺牲职业兴趣，或许有些得不偿失。

让这个职业变得更加安全，需要全社会继续给予道义上的关注和支持，也需要更多有志青年的加入，让这个职业共同体变得更加强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