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3月上映的好莱坞电影《头号玩家》引起了公众对VR技术的关注热潮。VR是虚拟现实（virtual reality）的英文缩写，是利用计算机生成一种模拟环境，使用户沉浸到该环境中。

6月23-26日，我参加了2018青岛国际VR影像周。在官方展映的3天时间里，我接连看了30部VR作品，感觉非常过瘾，也对这一媒介产生了一些思考。

虽然国内外不少电影节都开始设置VR展映单元，但像这样专门的VR电影周还不多见。影像周活动包括官方展映、创意工作坊、创投路演、主题峰会等，展示了目前最尖端的沉浸娱乐体验内容。

展映分为三个区域：立式VR、VR装置和VR剧场。这些VR作品长度在5—20分钟左右，大多是来自圣丹斯、翠贝卡、威尼斯、戛纳、釜山等国际电影节获奖或入围作品。

立式VR区域设置了多个隔间，观众在隔间单独体验一部影片，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走动。设有交互环节的影片，观众可以通过手柄进行互动。

我看的第一部作品是《亲爱的安杰莉卡》(Dear Angelica)，获艾美奖提名，并在威尼斯电影节展映。影片中，一位少女在房间中一边给母亲写信，一边回忆母亲拍摄过的电影场景、母亲与病魔的抗争。色彩极为绚丽的线条构成一幅幅画作萦绕在你身边，就像在女儿/母亲的精神世界，真正有落入画中的感觉。

画面不断变化，你可以从不同的位置发现不一样的细节。有时居于上帝视角，俯视房间里写信的孤独少女；也会如第三人般穿越到母亲拍电影的现场旁观；影片最后，当你面对母亲在宇宙中远去，是女儿的视角，这时候不禁潸然泪下。

在技术上，该片与同类作品最大的不同是，它完全是在VR环境下创作的。Oculus开发了一套名为Quill的虚拟绘画工具，艺术家Wesley Allsbrook全程在观众的“视角”下进行创作。

在影像展上我也体验了VR绘画，通过手柄，你能看到自己画出的线条出现在眼前，如同在一个没有边界的空间，仿佛整个世界都任你描绘，是非常惊艳的体验。 

电影是视听语言，但VR让影像产生了新的全感官语言。姑且称为“视触语言”或“嗅触语言”。现实生活中，人们优先用眼球转动来锁定注视目标。所以，眼神交互是VR交互中的最佳选择。《旅客名单99》（Manifest 99）的场景在一辆火车上，画风诡诞。你通过与车上乌鸦的对视来改变自己的身份和视点，找到关键物品，推进故事剧情。大部分时间你扮演着乌鸦的角色，或站在椅背，或立于行李架，视角极度俯视/仰视，所以当你以一只小鸟的视点去看庞大的动物旅客时，会形成一种神秘/恐惧的感觉。

观看《格陵兰在消融》(Greenland Melting)时，你可以从多种非常规视角——半空中、水底、机舱，体验到格陵兰岛的方方面面。有两个场景非常有趣，有一处呈现了海平面视角，此时如果你蹲下就能看到水下冰川，感受被海水包围的刺激，若是站起来则能看见冰面上的情况。另一处是在飞机上俯瞰，你身处机舱中，胆子大的话可以迈出机舱，呈悬空状态，与直升机一起“飞”。

中国团队的VR作品也令人惊喜。

《烈山氏》（Shennong: Taste of Illusion）说的是神农偶食毒草并在幻境中与毒草幻化的妖兽大战的故事。开篇的彩色山水画和中国风配乐让我想起《大圣归来》，果然该片导演之一米粒便是《大圣归来》的编剧。《烈山氏》以蝴蝶引导观众视点，场景沉浸感强，神农与妖兽打斗的一幕，夹着烈火的磐石擦过我身边，反而有想伸手触摸的冲动。而且神农的形象不是大家印象中的样子，而是遵循了古籍中牛头人身的设定，是一个酷大叔。

《自游》（Free Whale）中有鲸鱼跃出水面落到沙滩的一幕，让我想起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鲸鱼跃出水面的瞬间，但VR带来的临场感更加真实、更有视觉冲击力，还有一幕是鲸鱼在海里遨游，或者可以说就在你身边游过。有深海恐惧症的朋友应该是不敢往下看的，毕竟一低头，深不见底的海的确太真实了。

这也是VR体验的奇妙之处。对于创作者来说，VR是全新的语言。它与以往的电影语言不同，导演引导观众的媒介变了，就连编剧都需要具备全景摄影的概念，用场景写剧本，做好这一点并不容易。《烈山氏》制片人雷峥蒙就表示，VR在叙事方面目前还没有成系统的模式，他觉得VR更像是舞台剧，需要在规划和调度方面下功夫。

另外，VR作品中常有鲸鱼的形象出现是为什么呢？《进化》（Sonaria）中红蓝两个小点不断变化成各种动物，最后变成两条鲸鱼，非常漂亮。鲸鱼的形象常是巨大、自由，还带有孤独感的，也许这些特征恰恰符合VR擅长表现巨型景观/ 无边无际空间的特点。

立式VR中三分之一的作品有互动设计。在《小王子》（The Little Prince VR）中，你操控手柄可以为玫瑰花浇水、帮小王子拼一架飞机。当我按着手柄上的按钮，画面上出现手的形象，可以拿着一件立体的物件时，感觉很妙，我进入了电影中。拼完飞机后，你就可以开飞机了，此时镜头一转，你会发现小王子和小狐狸分别站在机翼的两端，看过《小王子》原著的人会明白，那一秒的感觉真的太棒了，完全是童话式的体验，非常治愈。此外，你还能为小女孩照拍立得，帮她找出《墙壁里的狼》（Wolves in the Wall）；动用全身之力帮雕塑家罗丹完成他的《未尽之作》（Firebird：The Unfinished）；BBC自然纪录片招牌解说员阿滕伯勒爵士会听你吩咐，带你体验《世界在手中》（Hold the World）……

VR装置是整个VR展示中互动性/沉浸感最强的一种。展映准备的两部作品《合唱团》和《世界改变之日》，此次都是亚洲首映。《合唱团》（Chorus）是一个VR游戏，6人同时参与打怪，在欧洲最大的VR影院、法国MK2 VR设计的VR pod系统中体验。画面中你能看到自己的角色形象，冰山、悬崖等场景，巨兽、妖精的形象还有音乐都非常奇幻，我体验了两次还意犹未尽。

《世界改变之日》（The Day the World Changed）带来的则是沉重感。3名观众同时参与，经历原子弹爆炸和核武器实验的受害者所亲历的故事。第一个场景就把你置于外太空，类似宇航员的视角，巨大的地球就在你面前，四肢不沾地的感觉非常真实，以至于我多次用脚踏地以确认自己还站在地上。随后有一个下坠到地球上的过程，尽管只有2、3秒钟，但让我产生了坠落感，有片刻的紧张和恍惚。经历过废墟，看过相关数据后，我看到一个被原子弹爆炸产生的棕色烟雾包裹的地球，周围还布满了悬停的巨大弹头。VR是360度甚至720度（左右前后上下共6个方位）的“球形”场域，你可以看到任何方向的画面。在这个场景中我回头一看，发现身后、脚下也全是弹头，密密麻麻，深不见底。地球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核武器包围，而我就在地球与核武器之间，虽然伸手可触，但却不敢，因为压迫感太强了。这种感觉极为震撼和恐怖，你会立刻明白核武器对地球/人类的危害。

VR剧场是可以容纳20多人的场地，带上设备坐在转椅上观看，每次连续放映3部VR作品。

《太阳女兵》(The Sun Ladies VR)是讲述对抗ISIS的伊拉克女性战斗组织——太阳女兵的纪录片。真人加绘画的形式让我想起电影《我在伊朗长大》。通过几个简单的镜头，比如在宿舍中擦拭枪械，餐桌上的粗茶淡饭以及主人公的讲述，你就像女兵中的一员，能感受到女兵们不屈的斗志。《太阳女兵》的一大特色在于打破了人们对于全景视频的刻板印象，在片中加入了不少新闻报道中的平面影像（视频、报纸等），二者结合的叙事方式，无疑更具魅力。立式VR作品《复活节起义：反叛之声》（Easter Rising：The Voice of Rebel）也采用了同样手法。

纪录片一直都是VR的重要分支。纽约时报、BBC等媒体都推出了自己的VR新闻App，为消费者呈现出最真实的场景。与《太阳女兵》同样题材的纪录片还有在上海电影节放映的《战火中的女神》，讲述了叙利亚抗击ISIS的库尔德女子游击队——YPJ的故事。有点冷门，但值得一看。如果这个片子用VR形式呈现，会有怎样的效果呢？

近年来，VR产业已经成为全球影视、科技、人工智能发展的前沿领域。在影像周峰会上，派拉蒙影业首席未来学家泰德·席洛维茨告诉大家，要敢于去接受改变，敢于去承担，敢于去探索，未来这将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。

如果经由批判理论的视角来看，VR技术对大众媒介的深度介入也并非全无隐忧。VR对客观现实的高度“仿真”就像鲍德里亚所说的“拟像”和“超真实”。当幻觉与现实混淆，公众可能会陷入“虚幻的真实”中不能自拔。

VR产品的体验目前还存在一定局限，比如头显设备过重、长时间使用有眩晕感等。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体验过多种VR设备，他认为，未来10-20年内VR将会普及，会成为像手机一样成为常用的媒介手段。而当VR设备能做到“眼镜化”的时候，VR就能走入主流。

总之，这次影像展的VR体验十分惊艳和享受，未来的媒介有了一个雏形。尽管目前VR电影还没有系统的语言体系，但是未来已来，我们可以拭目以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