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／方可成

一

在苹果的限制之下，微信被迫取消了iOS系统的赞赏功能。

很多人兴致勃勃地讨论：如果苹果将微信下架，你会选择不用微信，还是选择换手机？还有人问，微信什么时候出自己的操作系统和手机？

果粉和微信粉形成了两个阵营。而我觉得，不管选谁，都是糟糕的选择，但也是用户仅有的选择。

苹果利用自己的垄断地位，设置雁过拔毛的机制，强行要求app内支付使用那套老旧难用的支付系统。这一次，受害的是微信。但微信本身，又何尝没有利用自己的垄断地位，设置过不合理的门槛和规则呢？比如，封闭的原创标签发放体系，在公号系统中拒绝外链，对一些无害网站标注为“恶意链接”进行封杀。以及，微信后台编辑器的难用程度，和iTunes支付系统有得一拼。

这一次，苹果是加害者，但它又何尝不是另一套垄断系统的受害者呢？中国区的App store里面哪些app不能上架，恐怕不是苹果自己能够决定的。不展开说了，你懂的。

在这样的系统中，大家都在利用垄断地位互相伤害，而同时又在追求着垄断，享受着伤害他人的机会。

二

前一阵子的美联航事件，同样是垄断的恶果。

《大西洋月刊》的一篇文章（https://www.theatlantic.com/business/archive/2017/04/united-video-scandal-law/522552/）揭示了事件背后的深层根源：经过几轮兼并之后，美国的航空市场已经被少数几家航空公司垄断，他们各自霸占着几个主要枢纽城市，让人们在出行时别无选择。在休斯顿、纽瓦克，超过半数的飞机都是美联航的；在华盛顿杜勒斯、旧金山、芝加哥，也有超过30%的飞机是美联航的，在这些城市生活的人，很难选择其他公司。

美联航、达美航空、美国航空和西南航空4家公司占据了国内航线80%的市场份额，享受着每年200亿美元的利润。由于油价下跌，航空公司的利润达到了史无前例的规模，但这些利润并未回馈消费者，而是被航空公司用来回购股票了。

所以，美联航并不忌惮消费者的抵制，因为你根本就无法抵制。从股票价格也可以看出：事件第二天短暂下跌后，股价很快反弹。投资者很清楚：只要美联航的垄断地位还在，赚钱就不是问题。

此外，在这些大航空公司的游说之下，美国的监管和司法系统已经非常偏向保护公司利益，而非消费者利益。“当我看到一个乘客像一袋垃圾一样在飞机走道上被拖拽的时候，我的第一反应是：这完全不应该发生。然而，从根本上说，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：在航空这样的垄断行业里，公司有能力打破对消费者的基本承诺而不承担法律责任。”《大西洋月刊》的这篇文章说。

三

这两天，Facebook的年度开发者大会正在举行。轻芒创始人王俊煜把我拉到一个群里，和大家共读Facebook的相关文章。

当很多人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扎克伯格发布的增强现实、相机滤镜、Messenger平台时，我提供的两篇阅读材料探讨的是Facebook的垄断地位给其他行业和群体带来的生态破坏。

一篇讲的是对新闻业的生态破坏，标题是“Facebook正在吃掉世界”（https://www.cjr.org/analysis/facebook_and_media.php），作者是哥伦比亚大学Tow数字新闻研究中心主任Emily Bell。她说，社交媒体当然给记者的工作带来了很多帮助，但是却让新闻业的商业模式难以为继。媒体丧失了对内容分发的控制，一切都由Facebook那套不透明的算法决定；媒体和读者之间也失去了直接的联系，而是由平台来中介；广告收入也被平台抽走绝大多数。

更令人警惕的是，这种垄断带来的是一种无需承担责任的权力。“我们正在将公共和私人生活中重要部分的控制权交给一小群人，他们不是民选出来的，也不接受监督。”文章说。

另一篇文章讲的是Facebook对反主流少数群体的生态破坏（https://theconversation.com/how-facebook-the-wal-mart-of-the-internet-dismantled-online-subcultures-71536）。作者是我所在的宾大Annenberg传播学院助理教授Jessa Lingel。她的研究关注的是技术和人的关系，在她即将出版的新书里，她研究了几个反主流文化的群体：身体改造（body modification，比如刺青、穿孔、悬吊等）群体、朋克群体、变装（drag）群体。

她发现，在主流的社交媒体出现之前，这些群体有着自己的小圈子和平台。但是，Facebook出现之后，这些小圈子衰落了，就像沃尔玛这样的大超市击垮了街角的社区小商店一样。然而，就像沃尔玛只能提供千篇一律的大众商品，无法提供社区小商店的特色和人情味一样，Facebook也只能为大众提供日常的交流平台，但无法满足反主流群体的特殊需求和群体参与感。如果我们希望保留社区小商店和反主流群体的圈子平台，就需要对垄断扩张的沃尔玛和Facebook有所限制。

无论技术如何进步，基本的经济规律是不会变化的，我们反复读到的也只是同一个故事：当我们只有一种或少数几种选项，我们就会像美联航乘客一样被暴力攻击而无力抵制，像微信一样被突然剥夺重要的功能而只能“遗憾通知”，像新闻媒体一样不情愿地交出读者和收入，但又别无选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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👇以下是苹果系统赞赏通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