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／方可成

今天晚上，和久未见面的L师兄在芝加哥重逢，相谈甚欢。先是在唐人街一家叫旺角的餐厅，后来转移到芝大旁边两美元就可以买一杯啤酒的廉价酒吧。

在此记录其中几个片段。

内容创业和小鲜肉

L：政见做得怎么样了？现在国内的内容创业好像很火？

我：对，前一阵子“内容创业”被炒得很厉害。但他们说的内容，和政见的内容不是一回事。

L：怎么讲？

我：“内容创业”这个概念被炒起来的背景，是一批资讯类平台做起来之后，找不到好的内容。以前门户网站时代，还能靠低价获得传统媒体的内容，现在传统媒体也衰落了，好内容更少了。由资本支持的这些平台，急切地需要内容来获得流量——也就是说，他们在根本上需要的是流量，不是内容。所以内容创业主要指的是营销号和咪蒙这种。

L：明白了。就好像这是小鲜肉的春天，跟老戏骨没什么关系。

记者、知乎、机器人

L：人类知识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，可以表达的人也越来越多。今天知乎上很多不错的回答，放到20年前的大部分传统媒体上，可能都没有记者写得出来。

我：我同意。但这不代表记者没用了。

L：对，这个时代，知乎答主可以写出20年前记者写不出来的东西，这就要求记者提高自己，写出更好的东西。

我：这让我想起很多人对机器人新闻的讨论。机器人会写新闻了，意味着记者要下岗吗？不是的。可以让机器人去写那些规律的、程式化的新闻（股市行情、体育比分等），而更多的记者可以投入调查报道等需要人类智慧和创造性的任务。这样的资源投入、对更好报道的要求是永无止境的。机器人会要求人类记者变得更好。

淘金和淘数据

L：我前段时间读Iris Chang（张纯如）的《The Chinese in America》，读到一半就觉得忍受不了，放弃了。

我：为什么？

L：和这个时代太像了，历史一直在重复。一百五十年前，华人来美国旧金山淘金。现在，华人还是来旧金山，只不过从淘金者（gold miner）变成了淘数据者（data miner）。一百五十年前，华人的竞争对手是北欧人和非洲人，因为不了解、不适应美国社会的游戏规则，对其他族裔拿更高的工资毫无办法。现在，华人的竞争对手变成了印度人，同样是拿他们没办法。淘金者和淘数据者的生活状态、思维方式、价值观都相差不大，甚至连男女比例都差不多。

Hack the system

L：我觉得中国人比美国人会讲道理。

我：是吗？我们不是一直说，美国人从小就接受说理论辩的训练，在课堂上发言总是头头是道……

L：不是指这种讨论课堂问题的道理，而是……比如，讲怎么托福考高分的道理。或许该换个词，中国人喜欢研究“hack the system”，喜欢花心思搞清楚机制是怎么运行的，然后去投其所好，获得更好的结果。比如研究托福出题规律；比如，想在学术界发展，就研究什么样的领域最容易发表、最容易找到教职，而不是看自己真心喜欢研究什么。

这背后可能有很多因素，比如我们的生存压力更大。这样的后果是，我们做什么事情都变成了策略性的。

我们在研究这些策略的过程中，渐渐失去了对生活本身的质感的感受力，人生也变得非常枯燥和单薄——学术训练可能还会加深这一点。很多人的身份可能就是“来自中国的博士后”，一句话就可以介绍完了，除此之外没剩下什么。